上回我們講莊子的「呆若木雞」故事,解釋了什麼是「呆若木雞」的減法訓練,這對訓練不敗鬥雞來說,無異是絕佳的創意點子。今天,我們再來看看,對於想練就絕世技藝的工藝家來說,莊子又有什麼驚天的建言?
梓慶削木
同樣出自莊子「達生」篇的「梓慶削木」寓言故事,說的是與訓練呆若木雞異曲同工的故事。
話說魯國的大木匠慶削木頭做成的鐘鼓架,看到的人都驚為鬼斧神工之作。魯侯問他:「你有什麼秘訣嗎?」
慶回答說:「我只是個木工,哪裡有什麼秘訣?」但他想想還是有一點可說,就是他在動工前會以齋戒來安定心靈。最先齋戒三天,這時沒有了獎賞利祿的心;接下來齋戒五天,此時沒有了毀譽巧拙的想法;最後齋戒七天,這時會忘了身體四肢,也忘了是在為朝廷做事,而能技巧專一且不為外物所擾;這才深入山林,觀察樹木的自然本性,看到有形如現成的鐘鼓架才動手施工,沒有則不做。
木匠慶說:「我的秘訣大概就是,我是以我的自然來合樹木的自然吧(以天合天)!」
「梓慶削木」與「呆若木雞」為什麼是異曲同工?前者是講如何忘記,後者是如何減去,都不是「增益其所不能」的加法積累方式。
以木匠慶來說,他在動手施作前,要先做三個階段的「心理準備」,先是忘利(獎賞利祿)、繼而忘名(毀譽巧拙)、最後忘身(身體四肢),三忘之後,才會進入到實作的部分,這時還要配合有「可造之材」才動手,而能成就鬼神之作的秘訣就在「以天合天」。
所以,豈只良緣需「天作之合」?從道家思惟來說,要成就任何「驚天之作」若能「以天合天」(自己的自然與外境的自然相合),自能「佳作天成」。沒錯,就是自己要先三忘,不再患得患失且心無旁騖,再加上老天爺加持(有順風順水的境遇),才有可能驚天地、泣鬼神啊!
工倕畫圓
可別以為莊子對「忘記」的著墨僅止於此「三忘」。
再來看「達生」篇的工倕畫圓故事,說的是工倕隨手畫個圓就比用圓規畫的還好,莊子說這是他「指與物化」,亦即靠的不是心思計量,而是手指與所畫之物凝合為一,達到心靈專一而沒有窒礙,才能徒手畫圓。
接下來,莊子提出「三忘」(忘利、忘名、忘身)的2.0版:忘足、忘腰、忘是非、忘適之適。
為什麼要忘足?不是用手畫圓,要忘掉的應該是手指,怎麼會是腳趾?
在這裡莊子是拿腳來比喻,他說如果鞋子舒適,會讓人忘了腳的存在(忘足);如果腰帶舒適,會讓人忘了腰的存在(忘腰);如果心靈安適,會讓人忘了是非對錯(忘是非)。
想想當你胃不舒服,是不是這時才會感到胃的存在,當胃舒服時你是會忘記胃無時不在蠕動,不是嗎? 只要是舒適的狀態,通常會讓人舒服到忘了,可見「忘記」、「不存在」才是舒適的。
接著莊子說:「不內變,不外從,事會之適也。」當我們內心專一,不隨外物改變,則所遇之事都能安適。這也是為什麼道家注重「順其自然」,這樣內外在都安適了,能不事事順利嗎?反之,內在不安、外在動盪,如何能諸事順遂?
而舒舒服服、順順利利的,就是莊子想望的嗎?了解莊子的你,一定知道還不是莊子!
莊子:「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,忘適之適也。」始是本性的意思,亦即本性安適又沒什麼不安適的,就是忘掉了安適的安適。
如果你舒舒服服的,又記得現在舒舒服服的,那就還不是真正的舒服哦!真正的舒服是你連這舒服也忘記了(忘適之適),才是真舒服!
為什麼?因為「舒服」的本質是忘了其存在,如果舒服時還記著這是舒服,而不是忘了這就是舒服,那就代表~~還不夠舒服啦!
等一下,這不是在說工倕徒手畫圓畫得比圓規好嗎?怎麼到後來歪樓討論起什麼才是真舒服?
還不了解莊子嗎?梓慶削木、工倕畫圓,都是一種「以天合天」的狀態,這樣的狀態如果要讓世人了解,就是試想當你舒服到忘了舒服時(如忘足,鞋子舒服就會忘了腳的存在)就對了!
信不信,下次當你舒服到忘了舒服的時候,畫個圓就知道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