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河伯稍解無法「大天地而小豪末」,對大小因「量、時、分、 終始」是無法量估的有粗步的認識後,接下來河伯第三度提問:「至精無形,至大不可圍,對嗎?」意思是,最精細的東西沒有形體,最廣大的東西不可界定範圍,可以這樣看待嗎?
這時河伯的視野已從可以眼見的大小判別,邁入看得到(粗精)與看不到(無形)的範籌了。
無形,數之不能分不能窮
北海若回答:「自細視大者不盡,自大視細者不明…夫精,小之微也;垺,大之殷也。夫精粗者,期於有形者也;無形者,數之所不能分也;不可圍者,數之所不能窮也。」亦即,從小物看大物,沒有辦法看得完整;從大物看小物,沒辦法看得清楚。而物之有粗有精,是因為有其形體,但還有超越形體無形的東西,是不能用數量來估計,也無法界定其範圍。
所以,比大比小是一種很「粗表」、「粗淺」的比較,更進一步的比較是比粗比精,但不管是比大比小或比粗比精都是在「有形」的範圍進行比較,如眼睛看得到、耳朵聽得到、鼻子聞得到、舌頭嚐得到、身體觸摸得到、大腦想得到,凡能對應到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都屬「有形」的範圍,這樣都可以論精粗。
舉例來說,以人類最好的眼力之前說過離朱「能視於百步之外,見秋毫之末」,這已是異乎常人的好眼力了,但這麼好的視力還是輸給顯微鏡、望遠鏡…所以人所能感知到的,很抱歉,都是屬於「粗」的部分,我們是看不到、聽不到…精微的部分,目前多得借助儀器才能感知覺察到。
接下來,莊子借北海若之口進一步解釋:「可以言論者,物之粗也;可以意致者,物之精也:言之所不能論,意之所不能察致者,不期精粗焉。」在此,莊子用我們日常的「說話」為例子,這是沒有形體看不見的東西,但屬於五感中說出口、聽得到、想得到的部分,這樣還是可以細分精粗。如我們可閒話議論的部分是粗淺的,而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是精細的,這都還是屬於「有形」(聽得到且想得到)的範圍,而不能言傳不能意會beyond言論與意識的部分,就屬於超越精粗的範圍了。
這段話提點了我們什麼?單就「說話」這件我們每天在做的事,至少有三個層面:第一個層面是話的表面意思,再來是說的人與聽的人「想」的層面,第三是說者與聽者都不知道的無意識/心靈的黑盒子/盲區的層面,人類至今還在探索的路上,目前屬於上帝或神明或外星人等的層次。
除了提醒我們還有太多未知的東西外,莊子藉此想說的是:「知是非之不可為分,細大之不可為倪」,意思是,是非對錯的界限無以劃分,大小的標準無法確定。因此,沒有界限與標準可言,如何判斷是非、比較高下?
約分之至
你可能會問,什麼都不確定,連是非標準都沒有,那活著是不是只剩躺平一條路?莊子設計河伯與北海若的寓言故事,目的在破除人日常生活中習於比較(比高下/爭是非)的心態,而且一層(大小)一層(精粗/無形)的破除,以擴大我們的視野,幫我們跳出比較的小格局、對是非對錯的執著,然後對世間的爭執禍亂,保有一顆清明的心。
莊子說:「是故大人之行,不出乎害人,不多仁恩;動不為利,不賤門隸;貨財弗爭,不多辭讓…『道人不聞,至德不得,大人無己』約分之至也」,意思是,大人的作為,不存害人之心,也不讚揚仁慈恩惠,行動不為了利益,不看輕守門僕役,不爭奪財貨,也不鼓勵辭讓…『得道的人不求聞達於世,至德的人不計較得失,大人忘掉自己』,這就是消除事物的分別達到了極致。
這裡粗淺的解釋一下,所謂的「是非」是一種「分別」,認定什麼一定是對,而其對立面一定是錯,這種「分別」本身就有很大的問題(如前面說的沒有界線如何劃分?沒有標準如何判別?),所以遑論根據「分別」而來的是非對錯如何能執取呢?
在此,莊子推崇的人生態度包括不求聞達於世、不計較得失、忘掉自己,這當然是修身養性的最高境界了,而能達至此境界的第一步同時也是最後一步,就是放下分別的心,不再追名逐利、不計較得失、不分人我之別。
很難吧!一起努力!